东瀛“王羲之”空海书法艺术概述丨上

前几年陈凯歌导演的《妖猫传》带火了日本作家梦枕貘、更带火了日本一代高僧空海。空海，生于日本宝龟五年（774），卒于承和二年（835），是活跃在日本平安初期的人物，其于佛教、教育，父学，艺术等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日本延喜二十一年（921），醍醐天皇赐谥号为“弘法大师”。空海不仅是日本佛教的一代宗师，更被誉为“日本的王羲之”。从今天开始，我们开始介绍空海的书法艺术。第一章 空海入唐前的书法在空海生活时代前的奈良时代（710—770），正是“丹青之良好氛围笼罩着奈良，正如盛开的花芬芳四溢”，这时的日本，不断向唐朝派遣使者，学习唐朝的先进文化，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文化体系，此时的日本书法，深受唐朝的影响，以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为基，兼学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尤其以“二王”的书法，深受皇室贵族的喜爱。《东大寺献物帐》据《东大寺献物帐》载，光明皇后在圣武天皇七七忌日时，向东大寺献上了王羲之书法的摹本双沟填墨二十卷，临王羲之书法 12 件，可见当时“二王”书法的受欢迎程度。而此时所能见到当时的书法作品多见于正仓院，有圣武天皇的《杂集》，光明皇后的《乐毅论》等，这些书法的笔法大多来自于“二王”一路，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时，举国上下还兴起了一股“写经热”，朝野上下，蔚然成风，究其原因，则是因为飞鸟时代（592—710）圣德太子崇信佛教，佛教在日本迅速兴起，僧侣迅速增加，佛经的需求量激增，加上奈良时期，留学僧玄时带来了《一切经》、《大藏经》，于是国家在皇家寺院“东大寺”设立了专门写经的机构。其书风直追唐人，甚至更有超越唐人者。奈良时代的背景大致如此，“二王”书风、写经书风成为主流，对日后空海的书法历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空海俗姓佐伯，名主真鱼，籍贯赞岐国多度郡，家族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故而空海从小就读书识字，12 岁跟随舅舅阿刀大足学习《论语》、《孝经》，《史记》等典籍，阿刀大足亦是赞岐人，是当时伊予亲王（皇子）的家庭教师。18 岁时，空海进入了长冈京（京都）的大学明经科学习，此时空海系统学习了《论语》、《春秋》、《五经》等，同事也学习了音律和书法，可以想见，此时的空海应该打下了坚实的书法基础。20 岁时，空海做出了一个人生的重大决定——从大学退学，在大学读书时，空海的学识不断增长，眼界也不断开阔，使空海感悟到人生的生老病死、世事无常，渐渐的对过去认定的做官这条路开始失去兴趣，为了探求人生的真意，空海做了一个人生重要的决定——退学、出家。《空海僧都传》中说：常谓“我之所习，古人糟粕，目前尚无益。况身毙之后，此阴已朽，不如仰真。”因作《三教指归》三卷，成优婆塞。①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大致看出，退学的原因，正是此时，空海对佛教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并在此之后出家入山修行，《三教指归》说：“此有一沙门，在此授我以虚空藏闻持之法。” ②《聋瞽指归》是现存最早的空海书法，作于延历十六年（797 年），空海时年二十四岁。此卷书法原为一卷，后人分割成两卷，今存高野山金刚峰寺。此卷内容论述了儒道释三家优劣，并分别将儒、道二家比作“龟毛先生”、“虚亡隐士”皈依佛教来表明立场。这篇“处女作”如同空海的出家宣言一般。此卷书法饶有趣味，可以窥探空海大师入唐之前的书法艺术，整幅作品，从头至尾，书法严谨，中宫收紧，在结字上受到欧阳询的影响，写得十分瘦硬，但是其中又有许多结字十分近似王羲之，可以看出空海书法早期的来源，受到晋唐王羲之、欧阳询的影响很大。同时也看出了在奈良时代晚期和平安时代初期，二王书法在日本社会的风靡程度。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是，空海的这卷《聋瞽指归》既是手稿，又是书法作品，这张字的行气时断时续，可见，这应该是空海一边写字一边思考的结果，更值得注意的是在《观无常赋》这一部分中，空海把每一句韵脚的那个字都写得十分粗大，日本学者宫坂宥胜氏认为与隋朝的智果和尚写得风格相似，被誉为“僧体”，而饭岛太千雄则认为是“子母体”的破体风格 ③ 。笔者推测，空海这样写既可能是学习前人的书法风格，又可能是为了行文的要求，因其《聋瞽指归》是用六朝时大受欢迎的“四六体”骈文，那么，骈文的行文原则则是要求押韵的，故而书写之时也要注意押韵，可能空海把韵脚之字写粗写大，是为了行文方便吧。《聋瞽指归》整卷书法给人以紧迫、瘦硬之感，锋芒毕露，虽然书法的技艺已十分娴熟流畅，可见空海的书法基础之厚，但是大致气韵上的盛世凌云，则还是暴露了空海的年轻气盛，朝气十足。空海渡唐前的书法大致就是如此。第二章 空海在唐时的书法延历二十二年（804 年）空海跟随遣唐使藤原葛野麻吕出发赴唐，这次遣唐使颇有意思，出发时共有四艘船，后因海难沉没两艘，剩下的两艘船上，有日后“三笔”中的空海、橘逸势和日后与空海齐名的佛教大师——最澄。历经千辛万苦，当年十二月，空海一行人终于到达长安，至于空海如何求得了密法，此处不述其佛学经历。有一点可以说的是，空海在长安遇到了对他书法非常有影响的老师。清代书家沈曾植《海日楼札丛》卷八《日本书法》引《杂家言》所记尤为详细：释空海入唐留学，就韩方明授书法，尝奉宪宗敕补唐宫壁上字，所传指笔法腕法，有，一：枕腕，小字用之；二，提腕，中字用之；三，悬腕，大字用之。④考韩方明为中唐时期的著名书法理论家，其著作有《授笔要说》，书中记载了他的书学渊源：“昔岁学书，专求笔法，贞元十五年受法于东海徐公璹十七年受法于清河崔公邈，由来远矣。⑤空海在长安遇到著名书法家韩方明，这对空海的书法艺术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在长安的日子里，空海不仅深入经藏，学习密法，还广泛的社交，学习文化。藏于仁和寺的《三十帖册子》是空海作于延历二十四年（805 年）的作品，这本册子据传原来共有三十八帖，现存三十帖，全部为草稿性质的手稿，是空海学习密教经典时期的读书笔记，由于无书写人的署名，故而有学者认为此册并非全为空海手书，据说此册中夹杂了橘逸势的作品，那么我们的讨论范围则定为确信为空海手书的部分——二十，二十二、二十里，二十七，以及目录部分。⑥《三十帖册子》这些作品，除二十帖是用楷书书写外，其余几帖皆为行草书，二十帖写得用笔严谨，颇具欧阳询的遗风，其余的小行草写得流畅自然，具有“二王“的气息，而且行间距较大，疏朗逸致，比《聋瞽指归》的紧迫感相较多了些宁静、疏朗。空海在唐时还与很多文人交好，而且在那些文人口中，空海的名气依旧是很知名的，前试卫尉寺丞朱千乘《送日本国三藏空海上人朝宗我唐兼贡方物而归海东诗叙》中说：“即日本国三藏空海上人也，能梵书工八体，缮俱舍精三藏” ⑦ ，可见，空海的书名在唐朝亦是颇具盛名的，空海回国时，很多文人都写了送别诗，今选录如下：《送日本国三藏空海上人朝宗我唐兼贡方物而归海东诗叙》 ⑧——前试卫尉寺丞朱千乘沧溟无垠，极不可究。海外缁侣，朝宗我唐。即日本国三藏空海上人也，能梵书工八体，缮俱舍精三藏。去秋而来，今春而往，反掌云水，扶桑梦中。他方异人，故国罗汉。盖乎凡圣不可以测时，亦不可以智知。勾践相遇，对江问程。那堪此情，离思增远。愿珍重，愿珍重。元和元年春沽洗之月，聊叙当时少留诗云：古貌宛休公，谈真说苦空。应传六祖后，远化岛夷中。去岁朝秦阙，今春赴海东。威仪易旧体，文字冠儒宗。留学幽微旨，玄关护法崇。凌波无际碍，振锡路何穷。水宿鸣金磬，云行侍玉童。承恩见明主，遍沐僧家风。值得一提的是空海在唐还学习了毛笔制作工艺，将风靡唐代的“狸毛笔”带回了日本。狸毛与兔毫一样是一种较硬的材料，其粗涩、刚劲、较难驾驭。唐代的欧阳询、欧阳通父子就是善用狸毛笔的高手。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空海在日本时就学习过欧阳询的书法，相比来到大唐，为了追慕欧阳询的风骨，空海向笔工学习制作狸毛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空海曾多次向天皇奉献狸毛笔，更有趣的是，他还针对不同书体制作了不同型号、适合书写楷、行、草、写经诸体，今录两篇空海的《献笔表》：《奉献笔表》 ⑩ 一首：狸毛笔四管真书一行书一草书一写书一右伏：奉昨日进止，且教笔生坂名井清川，造得奉进。空海于海西所听见如此。其中大小长短、强柔齐尖者，随字势粗细，总取舍而已。简毛之法，缠纸之要，染墨藏用。并皆传授讫。空海自家试看新作者，不减唐家。但恐星好各别，不允圣爱。自外八分小书之样，蹋（应该为“搨”）书临书之式，虽未见作得，具足口授耳。谨附清川奉进。《春宫献笔启》一首：狸毛笔坊献右伏：承今月十五日令旨，即教笔生本小泉且造得奉进。良工先利其刀，能书必用好笔；刻镂随用改刀。临池逐字变笔，字有篆隶八分之异，真行草藁之别。临写殊规，大小非一，对物随事，其体众多，率然不能惣造。伏愿鉴察要用者。由于空海将狸毛笔的制作传入日本，并不断加以改进，成为日本毛笔的上品，同时我们推测，空海的大部分书法亦是使用狸毛笔书写的。① 引自[日]真济《空海僧都传》② 同上③ 出自[日] 木本南邨《弘法大师·空海与书法》④ 引自王益鸣著《空海学术体系的范畴研究》⑤ 引自（宋）陈思《书苑菁华》⑥ 此结论见[日] 木本南邨《弘法大师·空海与书法》⑦ 引自王益鸣著《空海学术体系的范畴研究》⑧ 见王益鸣著《空海学术体系的范畴研究》附录⑨ 见 朱友舟《狸毛笔考述》⑩ 见王益鸣著《空海学术体系的范畴研究》附录附：空海携带回日本物品表种类明细备注佛教典籍新译等经都一百四十二部二百四十七卷梵字真言赞等都四十二部四十四卷论疏章等都三十二部一百七十卷据《上新请来经等目录表》佛教法具佛舍利八十粒刻白檀佛菩萨金刚等像一龛白绁金刚界三昧耶曼陀罗尊一百二十尊五宝三昧耶金刚一口金铜钵子一具二口牙床子一口白螺贝一口据《上新请来经等目录表》书法德宗皇帝真迹一卷欧阳询真迹一卷张谊真迹一卷大王《诸舍帖》真迹一卷《不空三藏碑》一卷岸和尚碑一铺徐侍郎《宝林寺诗》一卷释令起八分书一帖谓之行草一卷鸟兽非白一卷①李邕真迹屏风一帖②① 据《奉献杂书记状》② 据《献东太上李邕书迹表》杂文刘希夷集四卷副本③《急就章》一卷《王昌龄集》一卷杂诗集一卷《朱昼诗》一卷《朱千乘诗》一卷杂文一卷《王智章诗》一卷赞一卷诏敕一卷译经图记一卷④《梵文悉昙字母并释义》一卷《古今文字赞》三卷《古今篆隶文体》一卷《梁武帝草书评》一卷《王右军兰亭碑》一卷《昙一碑铭草书》一卷《大广智影赞》一卷⑤③ 据《书刘希夷集献纳表》④ 据《献杂文表》⑤ 据《献梵字并杂文表》参考文献：1、[日] 木本南邨 著《弘法大师·空海与书法》林书杰译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2010 年第一版2、王益鸣 著《空海学术体系的范畴研究》广东人民出版社 2005 年第一版3、朱关田 著《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江苏教育出版社 2009 年第一版4、（宋）陈思编纂《书苑菁华》北京图书馆出版社 2003 年第一版5、朱友舟《狸毛笔考述》南京艺术学院报 2013 年 02 期6、祖风宣扬会《弘法大师全集》明治四十三年注：文中图片若非注明，皆引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