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世界中,卡夫卡永远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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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与美文的跨界混搭,你有调,我有谱。在我们的世界中,卡夫卡永远不会缺席? |里奇·罗伯逊20 世纪最伟大的作家是谁?也许会有一列显赫的名字都得到支持。但是可以相信,无论在哪一份榜单上,卡夫卡都不会缺席。不过,显赫、伟大,这样的词语真的适合卡夫卡吗?这个在家庭、爱情、事业和整个生活世界之中都极为缺乏自信,却偏偏拥有天才式洞见的人。或许,属于显赫与伟大天才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的时代,是“卡夫卡式的”。这也正是为什么,卡夫卡在我们的世界中,永远不会缺席。△ 卡夫卡,Andy Warhol 作品《终极之事》撰文:里奇·罗伯逊当我尽力用一个短句概括一切,我说:“人可以体现真理,但是他却无法明白真理。”——W.B.叶芝“上帝哪儿去了?”我把下面两段话放到一起,或许能说明卡夫卡对宗教的态度。一段是收录于他的早期作品《沉思录》里面的一篇《树》,另一段出自尼采的著作,非常著名。因为我们就像立于雪中的树干。表面上看起来,它们平稳地立在雪面上,我们轻轻一推就能移动它们。不,我们是移动不了它们的,因为它们和大地紧密连在一起。但是,你瞧,这也仅仅是看起来如此而已。“上帝哪儿去了?”他大声问道,“我来告诉你们吧!我们杀死了他——你们和我!我们都是杀死上帝的人。但是,我们用什么办法杀死他的呢?我们何以能饮尽汪洋?谁给了我们擦去地平线的海绵?我们让地球挣脱太阳束缚的时候,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地球正在向何处去?我们正在走向何方?远离所有的太阳吗?我们不是时刻都在快速猛冲吗?向后,斜向一边,向前,向四面八方?还有上面与下面吗?难道我们不是在无穷无尽的虚无中飘移不定吗?难道我们没有感觉到茫茫宇宙的气息?它没有变冷吗?黑夜,还有更多的黑夜不是在不住地降临?难道早晨就不用点灯笼了吗?难道我们没有听到掘墓人埋葬上帝的声音吗?——尼采:《愉快的智慧》,第 125 页△尼采这两段文字语气迥异。卡夫卡的沉思安静而神秘,尼采这段话则是借狂人之口所做的戏剧化的表述,以让心智健全的人意识到他们的严峻处境。但是二者都表示:世界是如何已经失去了其安全的根基。长在雪中的树似乎立在雪上面,很容易就能被挪走。事实上,它们不让我们挪动它们:它们似乎比我们的根基更扎实。但是,这扎实的根基——这个寓言一定程度上要我们自己补充——不过是虚幻的。连貌似最稳固的物体都缺乏摇撼不动的根基。在尼采的那段文字里,根基不稳缘于上帝之死:不仅因为人类不信上帝,而且因为人类叛逆了,决定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由于我们强拒上帝,结果世界已经失去了之前所具有的清晰的样子,失去了稳固的地平线,失去了稳定的根基。不再有参照点,不再有上下之分,我们无法阻挡地球冲入黑暗,一如我们无法控制也无法想象人类一旦拒绝上帝的看护会招致什么后果。卡夫卡一再突出如此处境:权威的由来之处遥不可及,或者业已变得遥不可及。《圣旨》(收录在《乡村医生》里发表)里讲到,皇帝在临终时发出一道圣旨,可是传旨的钦差虽然身强力壮,甚至称得上“不知疲倦”,但是他必须艰难地穿越皇宫、内殿、台阶、宫院、外殿,每一处都是广阔无比,简直就无法穿过,因此永远无法把驾崩的皇帝的圣旨送到。“但是,”故事结尾说,“你坐在窗前,在夜色降临时虚构出那道圣旨。”即使上帝已死,我们也需要圣谕。如果我们听不到圣谕,我们就自己给自己虚构一道。△《乡村医生》卡夫卡的小说里,那个式微或者缺席的权威往往用宗教意象表现出来。《失踪的人》里,超级现代的纽约依然有个大教堂,其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而在鲍伦德的乡村别墅里,作为对建筑进行现代化改造的一部分,礼拜堂不要了。《审判》里的大教堂巨大、黑暗,几乎无人光顾,对约瑟夫·K. 来说,它的作用主要是做个旅游景点。K. 看到一幅油画,借着袖珍手电筒,他一点一点地看出上面画的是耶稣被放进坟墓。等他分辨出那油画是不久前画出来的,就对它失去了兴趣。大教堂的黑暗让人回想起尼采笔下的狂人的另一名句:“这些教堂若不是上帝的坟墓和纪念碑,又是什么呢?”卡夫卡的最后一部小说《城堡》将城堡与 K. 家乡的教堂明确加以对比:他在心里将家乡教堂的塔楼与他头顶上的塔楼做了比较。家乡的塔楼屹然矗立,由下而上越来越细、越来越尖,匀整有致,下端是红瓦铺就的宽阔屋顶。这是一座人间的楼宇——我们还能建造别的什么吗?不过,它比那些杂乱无章的矮房子有更崇高的目标,它比枯燥乏味的日日劳作有更清晰的意义。△《美国:消失的人》相比之下,城堡没什么特色,让人费解:总体来说,从远处看,城堡与 K. 预想的差不多。它既不是一座样式古老的武士的堡垒,也不是现代的宫殿,而是一带延展开去的建筑群,挤挤挨挨的,里面有一些两层的小楼,但很多很多屋子没有两层高。要是你之前不知道它是城堡的话,你可能会以为它就是个小镇。K. 只望见一座塔楼,但是分辨不出它到底是住宅楼还是教堂塔楼。如果这个城堡看起来不像城堡,它何以跟 K. 预想的差不多?K. 之前怎么得知它是个城堡?仔细观察之下,它的样子真的“不过是个破败的小镇,一堆乱七八糟的村舍”。它的位置虽然高出村庄许多,但是看起来和村庄没有什么分别。这或许是在暗示,如今众人臣服的权威是人们按照自己的形象设计出来的。卡夫卡频繁提到教堂,这证明了他生活的基督教氛围——不是指他的犹太家庭里面,而是指布满了宏伟教堂的布拉格。卡夫卡记日记时,有时候会用基督教节日(如复活节、圣体节等)写日期,因为这些都是放公假的日子。基督教作为一个文化体系,其中的元素卡夫卡写作时可以信手拈来。△布拉格然而,它在卡夫卡小说里究竟如何运用,解释起来并不容易。《判决》里的格奥尔格和他的朋友让人联想到回头的浪子和他在家的兄长。“彼得堡”,即彼得之城,让人想到圣徒彼得和罗马。由此,我们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个鲜明的意象,而且这个意象乍一看起来自然而然,并无什么促发动机:神父来到了俄国,他站在高处,用力在手掌上划着十字,面前围着一大群人。判决宣布后,格奥尔格冲下楼去自杀,女佣则一边哭叫“天哪”,一边捂着脸,仿佛有人禁止她看他。格奥尔格吊在桥上的样子或许会让人联想到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变形记》里,被父亲扔的苹果砸中后,格列高尔感到“仿佛被钉在那里”,也像是十字架上的基督。《流放地见闻》里,用惩罚机器处决的人会在“第六个钟头”觉悟。《乡村医生》里生病的小伙子,有两匹马看着他,似乎回到了耶稣在马厩出生时的样子。绝食表演者饿四十天不进食,颇像主基督在荒野的时候。△《变形记》尽管上述典证幽而不明,它们往往都暗含着对基督教价值观的批评。卡夫卡读了尼采的作品,毋庸置疑,他熟悉尼采著述中一以贯之的对整个宗教,特别是基督教的批判。尼采否认基督教的道德和神学主张由神授而来。世上没有单一的道德,而是多样的道德体系,其起源可从历史和心理学角度进行解释。某些道德体系占据统治地位,不是因为它们自身的优点,而是因为拥护它们的人握有权力。基督教道德是体弱者对其主人们所怀愤恨的创造性表达,它里面充斥着报复和仇恨。犹太教和基督教中展现得最充分的是教士之流,他们尽是些受伤害、不健全的人,缺乏活力,用心理操纵维持着对病弱的教徒的管制。虽然耶稣为人们提供了有价值的启示,但是只有天生高贵的人才能理解它,而他的门徒都是平庸的人。圣徒保罗是个狂热的虚无主义者,他歪曲了耶稣的启示以满足自己的权力欲。不过,尼采也承认,奴隶们发起的道德反叛促使了基督教的诞生,也让人类更注重精神、更复杂、更有趣。而教士们身上体现的禁欲主义,也为艺术家和学者所信奉,因为这是他们取得成就的先决条件。△《流放地见闻》从这个角度,我们或许可以把《判决》中自戕的教士看作尼采《道德系谱学》中描述的病弱教士的翻版,因为他之所以有能力影响他的教徒,是因为他和教徒们一样地病弱。《变形记》中自私的家人得知格列高尔死了后,他们终于舒心了,在胸前画着十字。《失踪的人》里的约翰娜·布鲁梅尔,即强奸卡尔的女佣,对着木十字架祈祷。乡村医生经过一番思考后发现,他的病人们在教父无用的情况下,转而迷信般地相信他了:他们已经丧失了他们原有的信仰。教士闲坐家中,一件一件将他的法衣撕烂。可是,他们却希望医生能妙手回春、无所不能。卡夫卡认识到,医疗和宗教狂热一样容易让人相信。卡夫卡曾听一个演讲者公开指摘人们迷信卢尔德的神发殿,之后他在日记里写下了他的思考:卡尔斯巴德[一个有名的疗养胜地,现在的卡罗维发利]比卢尔德更骗人。卢尔德起码有一个优点:因为人们对它怀有极深的信仰才去。可是对手术、血清治疗、注射和用药等,严格说起来又如何呢?△卡尔斯巴德的夜晚卡夫卡生长于犹太家庭,大概是在 1911 年之后开始对犹太文化和宗教的许多方面重新发生了兴趣,有人可能料想这些在他的作品里会留下较深的痕迹。无可否认,他曾在他父亲面前抱怨,觉得自己对犹太教仅仅有些肤浅的了解,而且没有系统,这是随着犹太人从密集的农村社区迁往城市,以及人们之间传统的忠诚关系淡化消释而反映出来的典型特点。他的父亲只在犹太历的新年时才去犹太教堂。卡夫卡十三岁的时候,参加了犹太少年的成人仪式,他的父母称之为“按手礼”。该叫法体现出他们对占统治地位的基督教做出了让步,这是被同化的犹太人的典型做法。他记得自己费力地背诵在犹太教堂朗诵的祈祷文,然后在家里经过准备后做讲演。逾越节的第一个夜晚卡夫卡一家人一起过,但后面就越来越不那么认真了。1911 年,卡夫卡参加了他侄子的割礼后又做了一番思考。他认为,割礼仪式,虽然绝大多数在场的人看着都不懂,很显然是历史遗存,但它不久就能引起历史性的关注。卡夫卡的家人不喜欢波兰和俄国来的犹太人,他对此一直表示反对。1911 年到 1912 年间,他经常去观看犹太演员的演出,从他们那里,他大量了解到东部的犹太文化。后来,他与说捷克语的布拉格犹太人格奥尔格·兰格成了朋友,兰格给他讲了很多关于喀巴拉哲学(中世纪犹太神秘主义传统)的知识。卡夫卡的小说在多大程度上利用了这些犹太知识尚难以说清。虽然教堂经常出现,但是犹太教堂只在一个小片段(《在塔慕尔犹太教堂》)里提到一次。有时他用到犹太意象,却更加谨慎。写《审判》前几个月,卡夫卡在柏林拜访了马丁·布伯,并向他请教了有关赞美诗第 82 首里“不公的法官”的问题。业已有人指出,小说《审判》中的意象(诸如法官、守门人之类)与喀巴拉哲学的意象之间有很多值得玩味的相似之处,不过卡夫卡本人在创作该小说的那个时期,对喀巴拉哲学究竟了解多少,还是个未知数。许多年前,伊夫琳·托顿·贝克注意到,希伯来语里表示 K. 的职业“土地测量员”的词,与表示“救世主”的词相同,这间接表明 K. 侵入村庄有另一方面的意思。《判决》写于犹太教赎罪日次日的夜里,这回卡夫卡没有去犹太教堂。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耳濡目染从华沙来布拉格访问的犹太演员们过的地地道道的犹太人生活达一年之久。人们猜测,《判决》中有很多《圣经》典故 。“他父亲梦魇一般可怕的形象”使人联想到愤怒的耶和华——一个让人想起传统权威人物的形象,他惩罚格奥尔格放弃信仰、入世求功。格奥尔格和他的朋友因为格奥尔格父亲的一句话“他应该是一个正合我意的儿子”,间接地成了兄弟。这让人隐约想到《旧约》里一些成对出现又相互形成对比的人物:雅各与以扫,或者以法莲与玛拿西(见《创世纪》第 48 章)。然而,如此解读,就是认定卡夫卡一定程度上有意识地计划过如何使用典故,这不符合卡夫卡写故事的方式,与他本人对该故事感到困惑这个情况也有矛盾。如此解读还认定卡夫卡通晓犹太神学和犹太传统,这在现今有关卡夫卡的生平档案材料里找不到证明。△《判决》手稿尽管困难重重,部分最知名的犹太解读者已经发现,卡夫卡作品里对若干明确的犹太主题做出了意义深刻的回应与修正。哲学家玛格丽特·萨斯曼( 1872 —— 1966 ) 1929 年指出,卡夫卡探讨的问题,是《圣经》中质疑上帝公正的约伯面临的问题,当然卡夫卡是在一个现代世俗化了的、似乎没有上帝的世界探讨该问题。一个全是机械工作的世界,工作也纯粹是岗位工作,不需要感觉,不需要灵魂。如果这个世界突然受到上帝法则的干涉,如果众生自己要求享有权力,那么这个世界将会是卡夫卡所描绘的样子。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实在没法想下去了。还好,这个世界还有书。 今日阅读推荐《堂吉诃德在北美》|《暮色里的旧时光》※ —热门推荐阅读—▼⊕若你有缘遇见我,请别让我错过你⊕那些年,我们曾与多少人互道晚安?⊕加缪:如果你一直在找人生的意义,你永远不会生活⊕木心:至少,每天要看书⊕梵高:没人懂我的孤独⊕柴静:一个国家应该尊重这样的头脑和灵魂⊕野夫:在路上⊕柴静:野夫带我看江湖⊕黑格尔:一个深刻的灵魂,即使痛苦也是美的⊕哈佛大学推荐的20个快乐的习惯⊕你的生活,会塑造你的容貌与气质⊕为什么我们缺少特立独行的人生态度?⊕陈丹青:真有出息的青年不做这类事⊕西北偏北,愿你与这个世界温暖相拥 人文丨艺术丨阅读丨深度丨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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